64年,23360天,560640个小时。
对现实中的任何一个人来讲,这都是个异常漫长的数字。因为它,几乎就是你的一生。
64个四季更替,也是64个斗转星移。只因为一个名字,一座坟冢,竟带出了一段无私的、从未改变的守候。
1947年3月,隆化县郭家屯镇漠河沟村来了一队人马,负责当地农民的土地改革。这里面有一个22岁外地的年轻人,叫任华南。
“个头不高。”这是时任村青年主任的李瑞德对任华南的印象。
不久后,李瑞德被苏家店区组织部长何志龙看中,当了他的警卫员。工作的关系,与担任区农委主任的任华南接触就多了起来。
田间、地头,便常看见小哥俩在一起唠嗑。年龄相仿,对劲儿。
“今儿碰见土匪了吗?又打死几个?”
“这些天你又动员了多少人当兵啊?”
……
两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。
“他性格很直爽、脑子活、跑得快,大家给他起个外号叫‘任快腿儿’。”回想起当年与任华南相处的情景,84岁的李瑞德直到今天仍是历历在目。
在交往中李瑞德得知,这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小伙子,来自张家口张北县。
“土改让老百姓觉得生活又有了盼头儿,都特愿意。”说起从前,李瑞德把这些讲给对那个年代非常陌生的记者。
作为现今河北省的乡镇,隆化郭家屯地处丰宁、隆化、围场三县的交界地,素有“小西藏”之称,历来是兵家争夺之地。 “当时,这儿的土匪很多,总来捣乱,而且哪拨儿的都有,动不动就打起来了。”
1947年农历九月末,李瑞德清晰记得,“河套里有一些小冰碴了。”
李瑞德跟随领导到附近的河南村开展土改工作。他们刚离开区委办公地不久,一伙100多人的反动武装偷袭了办公地点。
“土匪来得太突然了,区委书记都被包围了。”生死之间,机敏的任华南赶紧组织区小队进行突围。“突围的时候,任华南为了掩护同志们先撤退,自己落了单。”
当任华南孤身一人走至漠河沟门的时候,被堵在那儿的一伙儿敌人包围了。
不久,便传来了他牺牲的消息。22岁的年轻生命,在共和国行将诞生的黎明之前,陨落在敌人的枪口下。
任华南牺牲后,农会的人把他的尸体埋葬在距离漠河沟门两里之外的东山上。
任华南牺牲的第二天,李瑞德才听说那个跟自己经常唠家常的小兄弟没了。
初冬的气氛已经笼罩了漠河沟村,李瑞德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到东山上,想最后“看”一眼任华南。
绕着坟冢走了一圈,李瑞德放心了。“坟在一个坝台上,不犯水,冲不着。”
“不是我跟任华南有多深厚的感情,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。他一个外乡人,为了咱漠河沟村的老百姓牺牲的,咱不能没良心。”自此以后,东山上的这个小坟包儿就成了李瑞德内心挥之不去的一粒朱砂,躲在最柔软的角落。
之后,李瑞德由于工作关系,调到了区里工作。
好像有无数个夜里,李瑞德躺在床上,任华南的样子就在他脑子里一遍遍地“过电影”。“他的家人找他了吗?他的坟有没有人给填土?……”
“得为任华南做点啥!”这个念头在李瑞德的心头渐渐生根发芽,久而久之,又逐渐成树成林。
1957年,隆化修建烈士陵园,李瑞德发现在漠河沟村牺牲的烈士名单中没有任华南的名字。
“一个外乡人,为了漠河沟门村的老百姓把命都搭上了,咱们不能忘了人家的功劳。”
李瑞德多次找到烈士陵园和民政部门,讲述任华南的事迹,并最终让任华南的名字留在了烈士名单中。
一直在外面工作,没有机会“看望”任华南,李瑞德心里总觉得差那么一块儿填不满。
上世纪60年代初,国家提倡回乡大炼钢铁。
都是在建国前入党的老党员,1962年,李瑞德和妻子任淑兰响应党的号召,一起回到了漠河沟村。“除了要做个表率,还有点私心,这样,能离任华南近一点。”
当年的那个清明节,李瑞德就早早地来到东山,“看望”任华南。
“这么多年了,也没你家里人的消息,你就在这儿吧。我陪着你,年年都来看你,还跟以前一样,跟你唠嗑儿。”
一锨锨黄土均匀地落在任华南的坟上。坟头上是新摆上的烧纸,寄托着李瑞德心底最深的挂念。
第二年,李瑞德带领着村里的学生为任华南扫墓。“华南啊,现在不用打仗了,这些孩子们都能安生地上学了,你安息吧。”
学生们为任华南的坟墓填土、烧纸,倾听着李瑞德讲述烈士的故事。
自那一辈学生起,每一个漠河沟村里的孩子都知道东山上的这个小坟包里,躺着一位为他们今天的和平生活奉献出自己生命的外乡烈士。
自回到漠河沟村的那天起,妻子任淑兰就知道东山上的那个坟包是丈夫李瑞德的牵挂。所以,每年清明节的前一天,不用李瑞德提醒,任淑兰就默默地准备好烧纸和点心。清明,对于这个小家庭来说,已是个最为严肃和重要的日子。